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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身立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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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身立命

第二日清晨眾人才重新上路,路途不算遙遠,但迷茫的未來讓他們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踏在緊繃的弦上,直到黃昏時才入了長慶城。

仲秋的黃昏,夕陽的餘暉照在石板路上,映出斑駁的光影,如潮水一般的流民穿梭於城樓下,城門口的守衛們吆喝著,聲音在熙攘的人潮中久久回蕩。

鳴珂擠到隊伍外向守城的士兵打聽著城裏安置流民的地方,那士兵瞧見他身上整潔的衣物,斜著眼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:“看你這樣子也不是什麽窮苦人家啊,現在世道亂,城裏的客棧都門可羅雀,犯不著跟那些流民去擠窩棚。不過……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可得小心點,前夜城裏出了飛賊,值錢的金銀細軟都得藏好了,知道了嗎?”

前夜的飛賊?那說的不會是他和逐雨吧?他們該不會上已經了什麽通緝文書了吧?想到這裏,鳴珂心虛地笑了笑:“大哥你可真熱心啊哈哈哈哈。”

那士兵看他嘻嘻哈哈的樣子,叉手當胸抱著長戟威嚴十足地俯視著他,又強調了一遍:“你可別不放在心上,那飛賊可厲害了,來無影去無蹤的。”

厲不厲害他本人還不清楚嗎?

鳴珂梗著脖子尷尬地點了點頭,心想著還是快點問出目的地溜之大吉免得真被人認出來。

那守城士兵還在不厭其煩地叮囑他,他清了清嗓子點頭如搗蒜道:“是是是,不過大哥你還沒告訴我安置流民的地方在哪呢?我不是一個人來的,還帶著好些從祁木城逃出來遺民呢!”

那士兵聽他提到祁木城,眼睛都直了:“你是從祁木城來的!我聽說那兒之前打的那一仗可慘烈了,城裏的百姓都跑光了,沒想到你是從祁木城來的,傳聞最後一戰那主將宋守施了什麽妖法借了數萬陰兵,是真的嗎?”

陰兵?居然傳成了這樣嗎?鳴珂呆楞著不知該如何回答,此時他身後閃過的一個身影,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。

逐雨見鳴珂遲遲沒回來,也穿過人群來尋他,看著站在士兵面前的鳴珂正準備喊他,就聽到那守城士兵的這一番話。

她氣不打一處來,撥開人群走到鳴珂身邊,對那士兵道:“什麽妖法什麽陰兵,那是天降奇兵助陣,倒是你們這些人,在這裏茍且偷生不願援助,你知道祁木城的百姓有多難嗎?知道因為旱災流離失所的百姓們有多難嗎?”

那守城士兵見突然冒出來個小姑娘怒氣沖沖像是要跟他吵架的樣子,便凝眉怒視著她,他們整日在這城裏巡邏還不算辛苦?他們這裏要派兵去祁木城,日夜兼程地行軍都要走上一月,憑什麽說他們茍且偷生。

鳴珂看事情不妙,攔在兩人中間當著和事佬,向那守城士兵道:“大哥你還是趕快告訴我那安置流民的地方在哪吧,你看那邊還有一大堆人等著進城呢,我繼續在這兒耽誤你的時間也不好吧。”

士兵的脾氣被他的話堵了回去,看看逐雨又看看他,別過臉去擡手一指,指向那籠罩在夕陽餘暉下的土黃色山丘:“在城南的青崖山腳下,你們去了那裏自會有人給你們安排住所,有關的事項那邊的守衛也會告知你們。快去吧!別在這擋路了。”

說完,他便轉過頭去幫其他進城的人檢查路引,不再理會他們。

鳴珂對那士兵道了聲謝,推著逐雨往回走:“好了好了,跟他爭論有什麽用,你堵得住他的嘴,堵不住天下人的,況且現在中原朝廷的作為不是也引發了很多不滿嗎,賑災的事宜也在進行了。”

逐雨怫然不悅地噤了聲,兩人一同行至街角與早就在那裏等候他們的李嬸一行人匯合,趁著夜幕還未完全降臨,馬不停蹄地往青崖山腳趕去。

長慶城可真不愧是中原第一城,如今這世道還是如此繁華,街市上燈火通明熙熙攘攘,小販們高聲吆喝著自己的商品,爭相吸引路人的目光。

路上有許多衣衫襤褸的人在商鋪外幫著從馬車上卸貨,看樣子到不像是長慶城的百姓而是逃難而來的流民。

李嬸攔住了一個搬貨的大哥想問問,那人卻只瞥了她一眼,直接扛著貨物走了。

坐在馬車上看著那些人搬運貨物的工頭道:“你就別打攪他們了,他們忙著賺錢養活自己呢!進了長慶城的流民若是不做工賺錢只能在這兒留兩天,他們都是有家人要照顧才會來做最苦最累的勞工,怎麽能浪費時間跟你們說話呢!”

李嬸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:“只要做工就能留下是吧!”

那人看貨物搬得差不多了,一面清點著一面對李嬸道:“是是是,你們去了青崖山下自然就知道是什麽規矩了。”

一路無話,眾人都迫不及待地往青崖山下趕去,還未近前,遠遠就看見一大片破敗的青磚房,屋頂上已沒了瓦片,只用幾塊木板和麻布壓著,屋外人頭攢動,看樣子都是放工回來的流民,個個疲憊不堪滿臉倦容。

官差看著他們一夥人浩浩蕩蕩風塵仆仆地趕過來,無需詢問就猜出了他們的來意,徑直走上去,說道:“現在還有一間屋舍有十幾個空位,你們若是要留下就跟我過去,至於做工的安排,盡量會挑你們能做的分配,你們可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手藝?”

李嬸她們依官差此言,紛紛說起自己擅長的手藝,她們之中大部分都是跟著家裏的男人去祁木城行商的,做的多是布匹生意,也都會一些紡織刺繡,有位嬸子還扯著孩子身上的衣服展示那都已破爛的繡品。

那官差看了看,繡品雖然破舊但針腳還是不錯的,樣子也規整,繡花像花繡鳥象鳥的,於是便滿意地頷首道:“城裏的桂蘭繡坊正是缺人的時候,最近來的幾批流民裏也沒有擅長這手藝的人,你們來的可真是時候,在這裏每人每日的住宿飲食費用是十錢,桂蘭繡坊開出的每日工錢是五十錢,你們若是去哪裏幹活還能攢下不少錢呢!不過那裏對手藝還是有一定要求,若是做得一般可是不會收的。”

眾人聽聞拿到的工錢比住宿的費用高出那麽多,左右顧視相視而笑,紛紛露出了久違的歡喜笑顏,她們走到了這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地步,竟還能有這一線生機。

逐雨也背著喜悅感染著,由衷為他們感到開心,但她與鳴珂受人所托,必定得盡心盡力地安頓好他們,看著官差取出紙筆將十幾人的名字一一記下,她前行一步,謹慎地問著:“那請問,那桂蘭繡坊的要求是什麽呢?”

官差思索了一陣,尷尬地笑了笑:“這個嘛,具體我也不太清楚,不過我將你們的名字報上去,明日桂蘭繡坊就會派人帶你們去考核了,若是通過了你們自然能留下。“說完,他便收好文書,準備帶著眾人去空著的屋棚。

方才眾人紛紛展示起自己的長處,江瀾卻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,看那官差即將走開,她才開口喊了一聲”官差大哥!”

官差回過頭疑惑地看向她,正想問她還有何事,就聽她問道:“這安置流民的地方可有醫士?”

官差聞言,上下打量著她:“你是不是那裏有不舒服的?若是要在這裏請醫士,那你今天是找不到了,福林堂的人每月五日、十五日和廿五日才會在這兒分文不取地為大家看診。”

聽他如此說著,鳴珂覺得這長慶城還真是安置大家的好去處,於是繼續問道:“那若是平時流民們有個小病小痛,也可以請他們看看嗎?”

那官差滿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:“那就需要診金了!又不是做慈善的,每月能抽出三日來這裏已經是很天大的善舉了。”

既然如此,江瀾便能放心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了,她走上前拿出自己隨身的藥囊對官差道:“大人,我會醫術,若是可以的話,我想在這兒無償為大家看診。”

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聽了江瀾的話,激動地跑到她面前,一張幹瘦的臉上堆滿了喜悅的笑容:“真的嗎!那可太好了,平日裏,我們做工受了傷也只能忍著,等到了日子才敢去找大夫看,若是這兒能有個醫士,那大家可方便多了。”

江瀾對他回以微笑:“家父是藥商,十分精通醫術,我跟著他只學了些皮毛,希望你們可不要嫌棄我這三腳貓功夫。”她必須振作起來,父親和許鴻也不希望看著她整日消沈下去。

那官差打量著江瀾,擺擺手遣走大漢,小聲地對她道:“姑娘,無償看診對這些流民來說的確是件好事,可你到時候必然是要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坐診上,這住宿的錢你怎麽付得起?”

李嬸耳朵尖,聽清了那官差的嘀咕,一嗓子對他喊道:“她的那份我來出!一日五十錢,除去我跟阿順的二十錢還剩三十呢,江瀾的那份我來出!”

其他幾個嬸子、姑娘也紛紛表示自己願意負擔江瀾的那份,江瀾在祁木城軍營裏的辛勞她們都是親眼見過的,一路走來她們早已將身邊的人視為親人,如今江瀾願意做出此等善舉,她們一定要支持。

逐雨看著大家搶著要出江瀾的那份前,忽的想起今晨鳴珂交給她的那袋銀子,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荷包,走到官差面前,她仔細算過了,這五十兩銀子夠她們十幾人在這住上半年多,她們的負擔就能小一些了。

李嬸看她拿出荷包,沖上前阻攔道:“你這孩子,這是做什麽!一路上我們已經夠麻煩你們了,現在怎麽還能收你們的錢呢!”

逐雨把荷包塞到李嬸手上:“我們哪還需要錢啊!而且這只是我的那一份,鳴珂身上還有呢,我們不缺錢花的,這裏條件這麽差,這麽苦,你們不如多攢些錢,早點在城裏賃間屋子安頓下來。”

鳴珂也附和道:“李嬸,你們十幾個女人還帶著孩子,肯定得住的好一點,這錢你們就收下吧!”

他們雖這樣說著,李嬸也不可能收一個小輩的錢,那一個小小的荷包就這麽被一群人推來推去。

逐雨看著眼前的情景,李嬸她們言辭決絕,如此下來估計折騰個一夜都完不了,那官差都已靠在一邊的磚墻上看戲了。

破局的辦法,已經擺在眼前,她接過李嬸推來的荷包往那官差懷中一擲,道了一聲:“拜托您了!”便拉起鳴珂從人群中跑了出去,臨走時還不忘跟大家道別:“我和鳴珂還急著趕路,就先走了,大家不用送了!”

李嬸她們看著一溜煙跑出去的逐雨和鳴珂的背影,又看看拿著荷包一臉無辜的官差,嘆了口氣。

出了窩棚後,逐雨還在不停地拔足狂奔,鳴珂被她拽得健步如飛,回握住她的手道:“你別跑了,李嬸她們沒追上來,我們……真的就這樣走了?”

逐雨回過身,伸長了脖子探著頭確認真沒有人追上來後,才對鳴珂道:“肯定不能啊!這長慶城雖然給李嬸她們提供了安身之所,甚至還安排了謀生的活計,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,我們最好還是在這裏留兩天,看看具體的情況再做打算。”

鳴珂點了點頭,附和著她的說法。

兩人心下一合計,都已經從窩棚那兒跑了出來,再回去住豈不尷尬,於是便準備在城裏找間便宜的客棧住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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